持盈睡得迷迷瞪瞪的時候，一腳踩空，持盈驚醒，睜眼一看，眼前漆黑一片，耳邊呼呼風聲刮過，此刻的她一襲白裙裳，長發飄飄，穿行在廊檐上方，飛檐走壁。

老祖宗不是說自己去的嗎？怎麽又上了我的身？

“用你用稱手了唄。”

老祖宗，我發現你是真疼我。

“你才知道？”

我好困，能不能再小睡一會兒？

“好吧，那你盡管睡，回頭從墻上不小心掉下去，磕著碰著可別賴我，反正疼的又不是我，與我沒什麽損傷。”

唉，遇上老祖宗，我這得是什麽運道？

“說明你福澤深厚，沒有我，你估計一輩子也站不了這麽高，飛不了這麽快，成不了女飛賊，哦不，女飛俠。”

飛賊也好，飛俠也罷，都不是我的菜。

此刻我只有一個追求，那就是與床平行。

“想不想與棺材平行？”

呃。

不想。

“不想躺棺材裏，就給我打起精神來。”

老祖宗以前也是這般使喚人的嗎？

“我的脾氣早讓濯纓池這兩百年給消磨光了，換作以前，你管了忤逆我試試。”

我也沒想忤逆來著，我就是困。

持盈眼皮明明沈得擡不起來，卻還不得不努力睜著，看路，帶路。

後記棺材鋪，說遠不遠，說近不近，就在康家巷，約莫盞茶工夫，持盈站在後記大門前。

這門匾上的字，是隸書，筆風遒勁、敦厚。

後記棺材，就是以厚取勝，在盛京頗有口碑，加之後老板這人頭腦活，經營有道，一年下來，也是賺了個缽滿盆滿。

“敲門。”命令的口吻。

啊？

不是說了，夜探？

何為探，探查，勘探，神不知鬼不覺進行。

老祖宗，你讓我這時節敲門，那不叫夜探，是夜訪，訪，訪問，拜訪。

持盈想不服從老祖宗安排也是不能夠，身體根本不由她指揮，幾乎老祖宗怎麽說，她就得做出怎樣的反應。

嘟。

嘟嘟。

持盈敲了三下。

好半天，沒人應聲，蔣司檀說：“再敲。”

嘟。

嘟嘟。

還是沒人應答。

就在持盈準備敲第三遍的時候，裏面有光線傳來，持盈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一道昏黃光亮從門縫底下透出來。

“誰呀，大半夜不睡覺，鬼敲鬼敲的。”門房罵罵咧咧，一邊穿衣裳，一邊提著燈出來了。

起了門栓，門‘吱’的一聲，開了一縫兒，門房從門縫裏探出頭來，打著呵欠，很不客氣的嚷嚷：“誰呀？”

“我。”

門房只聽到一道低不可聞的女聲，定睛一看，哪裏有人？門房只當幻聽，重重的將門甩上，嘴裏猶在罵：“有病。”

“你該說，有鬼！”一道幽幽嗓音來自身後。

門房這回聽清了，惶惑轉身，只看到一道披頭散發的白影，一晃不見了。

手中風燈‘哐當’一聲掉在地上，燈滅了。

那道白影背他而立。

門房自詡煞氣重，才會在後記當值，可像這樣的情景，還是頭回遇上，門房登時翻了個白眼，暈過去了，當然還不忘喊那句經典臺詞：“鬼啊！”

這破鑼嗓子真糟踐耳朵。

伸手捂耳朵，罵聲：“孬種！”真不驚嚇。

怎麽辦？

原本還指他帶路來著，被老祖宗你這一嚇，後記這麽大，我們找到天亮也找不著啊。

“他不過看門狗一只，真正管事的這不來了？”

門房這一聲驚叫，驚動了淺睡的後老板。

後老板開門出來，喊：“大膽！”

糟了，被發現了。

“他應該沒發現，我很隱蔽的好吧。”

然後，就聽到後老板又說話了，“大膽，你剛鬼叫什麽？”

原來大膽是門房的名字啊。

這名兒還真有點不符呢。

叫屁膽還差不多。

持盈心中好笑，不由得就哧的一聲笑出了聲響。

後老板到底要比那叫大膽的要耳聰目明的多，稍楞了楞，轉身，朝著聲源處喊話：“何人發笑？”

白影一閃，現身。

後老板能經營這行生意，自是見多識廣，面前長發尾地，白衣飄然的女鬼，於他來說，真的不算什麽。

當即長揖下去：“尊駕深夜造訪，後某這廂有禮了。”

“後老板毋需客氣，我來，是有一事不明，特來向後老板請教。”

“尊駕但請直言無妨。”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。

“聽說後老板這裏新出了升棺發財系列，銷量頗豐，有這等奇思妙想，絕非等閑之輩，後老板可否代為引見？”

“這個……”

後老板犯難了。

“我並無傷人之意，我只想見見做升棺發財那位高人，有事向他請教，還請後老板行個方便。”

“這個……尊駕為何非要見他不可？”

“兩百年前，我繪了這九福圖放進我的棺槨裏，想不到兩百年後，我有幸看到這九幅圖廣為流傳市井，後老板看看這個，就明白了。”

一沓紙飛了過來，後老板忙待接了，庭院裏視野不好，而她大袖一揮，滿院生輝。

燈，亮了。

後老板定睛一瞧，臉色數變：“尊駕這是何意？”

“有人剽竊了我的畫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“我只問他幾句話，又不會為難他，後老板無需多慮。”

“老爺，發生何事……她……”後夫人久不見丈夫回轉，尋了出來，待瞥見那縹緲白影，身子一軟，暈了。

“夫人。”

後老板腳下剛動，白影一至後夫人近前，扶住她，轉手交給隨後趕來的老媽子手中。

老媽子嚇得抖個不停，還是將她家夫人給扶回了房中。

“正所謂不見棺材不落淚，後老板一定要激怒我，才肯幹休？”她可是兩百年沒發脾氣了。

“不不不，不是，後某也有為難之處，尊駕若當真想見他，也不是不可，只是……尊駕，這邊請。”

後老板前面領路。

躺在地上裝死人的大膽爬了起來，喊了聲：“老爺。”

隨後跟上。

持盈做夢也沒想到，後老板會帶她們來棺材鋪，穿行在棺材行間，持盈覺得頭發絲都豎起來，耳後陰風陣陣。

不是吧，老祖宗你真打算讓我晚上睡棺材裏？

“閉嘴。”

後老板轉過身來，始終低垂著眸子，因為他知道，此刻的女鬼與他面對面，為了表示他的尊敬，後老板始終未敢擡頭看一眼她的臉。

“我沒跟你說話，你管了帶路。”

果然，還有他看不見的鬼跟著。

後老板穿過棺材群，一直走到沒路了，前面一堵墻擋了去路。

“後老板莫要帶我兜圈子，我的方向感非常人能及。”

誒？

我就知道害怕了，我都沒發現哦，老祖宗，你眼好利，哦，不，是我生了一副慧眼才對。

“你莫沖動，且看他耍什麽花樣。”

後老板聽到她說話，知道不是說給他聽，但，也是說給他聽，因為她的聲音明顯比之前略為拔高了些。

大膽來得堪為及時，驚喚：“老爺。”

“開門。”

“哦。”

大膽開了機括，石門移開。

後老板讓向一側，躬身道：“請。”

老祖宗不要上他的當，千萬別進去，別進去。

老祖宗！

啊啊啊，這烏糟糟的什麽地方？

好黑啊！

石門於身後重重關上了。

糟糕！出不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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